異鄉孤魂：英國“國殤紀念日”遺忘的群體

海外網11月12日 英國雜志《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11月9日發表題為《我們忘卻的他們》的文章。

全文摘編如下：

在巴基斯坦重鎮米蘭沙阿（Miranshah）的一個小型英國公墓，一個孤零零的墓碑碎塊引起了蘇珊·法靈頓（Susan Farrington）的注意。她發現這個碎塊與廢墟中另一個墓碑碎塊很相似。和蘇珊同行的部落成員們把所有的碎塊拿到了一起，擺弄一番之后，他們成功地拼出了墓碑上刻有的碑文：“尤斯塔斯·約坦（Eustace Jotham）上尉，獲得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第51位錫克和北瓦濟裡斯坦民兵。1915年2月7日在Khaisora陣亡。”

這對法靈頓來說如獲至寶。她是一位歷史學家，專門研究英國殖民者的墓碑。共有47名英國士兵被埋葬在了北瓦濟裡斯坦的首府米蘭沙阿，尤斯塔斯·約坦是其中之一，他陣亡時年僅31歲，死后被授予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約坦死於一次突擊行動，當時他試圖救出一位印度戰友，但是卻不幸死在了敵人的子彈之下——當年殺死約坦的人或許正是今天與蘇珊同行的部落成員的先輩。在1877年至1936年間，僅有17人因作戰英勇而獲得了英國軍隊的最高榮譽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約坦便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14人在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時期獲得了維多利亞十字勛章。

他們的故事鮮為人知。為了保持大英帝國的不朽統治（英國人現在越來越不願記起這段歷史），他們在英國殖民地戰爭中進行了英勇戰斗、甚至為國捐軀，但是他們的事跡卻從未被英國人隆重紀念過，從未和兩次世界大戰中犧牲的士兵受到同樣的待遇。但是，他們做出的犧牲並不比二戰士兵少。那些在殖民地工作的人也是一樣，他們或因工作過於勞累而死，或因疾病而死﹔據稱，僅僅在印度次大陸一地就埋葬著大約100萬英國人。同樣，在英國公共悼念活動中，他們也未能佔據一席之地。在法靈頓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他們的墓地之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被任何史料所記載，而且早已被人們遺忘。

這種巨大的發差提出了一個問題：紀念活動是為了什麼？今年的11月10日和每年11月的第二個星期日一樣，英國對那些在一戰以及后來的戰爭中犧牲的將士進行悼念。在英國女王的帶領下，政客和外國駐英大使將會向倫敦紀念碑敬獻花圈。今年的紀念活動還具有特殊的意義，因為明年將是第一次世界大戰開戰一百周年。明年將會上演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紀念活動﹔英國已經承諾要為明年的紀念活動提供5000萬英鎊（合8000萬美元）的資金。但是我們很想知道：人們記住了什麼？紀念的又是什麼？

1919年11月，英國人首次舉行默哀兩分鐘的紀念活動，不過這種行為幾乎完全出於私人動機。第二天，《曼徹斯特衛報》（Manchester Guardian）將此描述為“幾乎令人痛苦的沉默”。隨著這種痛苦的感覺逐漸消退，單獨的哀悼就演變成了共同的哀悼。自從1945年以來，英國以及大多數英聯邦國家都在“國殤紀念日”這天悼念最近陣亡的將士。在公眾的心裡，悼念活動也是為了紀念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同時還是為了譴責戰爭的恐怖。官方的口號是“我們將會永遠記住他們”﹔大眾的口號是“永遠不要再有戰爭了”。正如牛津大學的休·斯特羅恩（Hew Strachan）直言不諱地指出：“在國殤紀念日，我們實際上不想記住任何事情。”

1914年至1918年史無前例、失去人性的大屠殺導致了這種思想：索姆河戰役的第一天就造成6萬名英國士兵傷亡，除了恐懼之外，還能對此有什麼反應呢？即便如此，戰爭除了帶來了死亡還帶來了更多——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大約有90%的英國士兵回到了祖國。

人們一般認為那些在戰壕裡打仗的士兵是天真的受害者，他們對戰爭最初的熱情很快便轉化為絕望。英國小孩在課堂中都會學到西格夫裡·薩鬆（Siegfried Sassoon）以及威爾弗雷德·歐文（Wilfred Owen）的詩，兩人的詩歌進一步鼓勵了這種思想。然而士兵們的信件顯示，很多士兵還是強烈支持戰爭的。雖然士兵們在信中大吐苦水，但是並沒有太多人質疑戰爭是否有必要。過於簡化的歷史讓歷史本身失去了趣味，而且后人也很難從中吸取到教訓：比如開戰和停戰的時機等。

因此，雖然法靈頓的工作沒有得到公眾的注意，但卻是迫切需要的：它把記憶和紀念融在了一起。法靈頓自1980年開始從事這項工作，當時她恰好來到了巴基斯坦白沙瓦市一個逐漸消失的英國墓園。法靈頓回憶說，“從墓碑上我讀到了戰爭前線的完整歷史。這裡有白沙瓦戰場的士兵，也有軍醫院的護士。”她拿出了一支鋼筆，開始進行記錄，之后就再也沒有停止過這項工作。在過去的30年裡，她在巴基斯坦已經對超過2萬個殖民墳墓進行了記錄﹔加在一起，她一共記錄了6萬多個墳墓，墳墓的所在地包括印度、斯裡蘭卡、百慕大、馬爾代夫、聖赫勒拿島以及其他地區。

更多令人聯想到死亡的事物

法靈頓的工作揭露很多那些葬於“白人墓地”的英國殖民者的事跡，而這些墓地早已被人遺忘。大多數墓地破敗不堪，長滿了荒草﹔少數墓地已經被夷為平地，而且已經建起了新建筑物。但是也有一些墳墓直到今天依然受到人們的尊重：巴基斯坦信德省（Sindh）雅各布阿巴德縣（Jacobabad）是1847年由約翰·雅各布（John Jacob）將軍建立的，雅各布將軍因為他的誠實而深受尊敬，如今當地人依然來到他的墓前來訂立合約。

但是，法靈頓的研究還從其他角度展現了那些被埋葬的人。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墓地越偏遠，碑文就越完整。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於，英國殖民者的死亡方式多種多樣——在法靈頓的記錄裡，持槍的土匪、飢餓的猛虎、笨拙的大象都是導致死亡的原因。最后一個原因在於，殖民者小心翼翼地嘗試著在這個充滿敵意的土地上留下自己的痕跡，逝者們不一而同、但是非常大膽的碑文就顯示出了這一點。一位英國官員給妻子立的墓碑上寫著，“她沒有任何缺點，除了離我而去。”

他們都是普通的英國人，和那些在戰場上犧牲的英國人一樣，盡管他們生活在更加暴力的時代。為了緬懷他們，學習他們的事跡，我們必須銘記這一點。

譯者：郝偉凡

(責編：郝偉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