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網7月19日訊 《新聞周刊》發表題為《迷失靈魂的巫師：記詹姆斯·珀迪》的文章。

全文摘編如下：

在最后留下的照片中，他看起來像一個僵尸。這位終身撰寫骷髏和半死的孩子的作家，皮膚凹陷，骨頭凸起。詹姆斯·珀迪，這名布魯克林高地的脫離者和隱士，在同一間公寓裡住了50年。很少有評論家喜歡他的書，他們認為他的書過於血腥、晦澀充滿憤世嫉俗的情緒，而反常的惡作劇令人們對他的寫作技巧心生疑慮。

正如他的文學前輩赫爾曼·麥爾維爾一樣，94歲的珀迪於2009年去世后就被人們遺忘。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這位作家也曾名噪一時。當時，大學校園中曾流行過他尖刻的小說故事，他的首部小說《馬爾科姆》於1996年來到百老匯，並被同樣撰寫迷失的荒誕派劇作家愛德華·阿爾比改寫。此后，珀迪的事業再次陷入了陰影。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自己的出版商也對他的書心存疑慮，試圖將其混充為一名現實主義作家。我碰巧看到了其中的一本並喜歡上了它——《In a Shallow Grave》，這是一本充滿了鬼怪的童話書。珀迪的英雄Garnet Montrose永遠不能為自己找到一個家。他是一名從中國南海歸來的退伍軍人，身上有古怪的傷口。“當我被吹脹后，我所有的血管都內外顛倒位置，軍隊醫生就是這樣做的，從各方面講，我都被裡朝外翻了一個個兒。”他外表呈現出桑葚汁的顏色，人們不能接受他的模樣，人人躲著Garnet Montrose。因此，他不自然的身軀成了一個他自己的淺墳。但是他一點也不郁悶，他出發向青梅竹馬的戀人寡婦蘭斯求愛，並為她寫情書。但是這位血紅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聖並沒有得到所愛，蘭斯寧願抵御一大群黑蜘蛛也不願意和Montrose見面。然而，小說令我們體驗到極度扭轉的情節：Montrose的血管突然向回移動到了皮膚下面，寡婦愛上了他白淨英俊的面龐。

1975年，我在《紐約時報》上評論了他的小說之后，珀迪邀請我到布魯克林。我將他稱為“美國小說的法外之徒”，被不能容忍其粗糙、過時的故事的批評家們所拋棄。然而，在他的鬼怪世界裡，我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他居住在一個戰前建筑附近，那裡有一些城堡和有雉堞的城牆。我記得，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坐在壞了的扶手椅上，說話慢吞吞的，帶點中西部口音，像一位孤獨的小丑皇帝，幽靈般的蒼白的臉頰、庄嚴而凌亂。他在椅子中顯得很痛苦，我意識到，他和他筆下的英雄有多麼相像。他如何成為Garnet Montrose，他們都有蒼白的臉﹔還有無父的馬爾科姆，坐在長椅上，背后有一束金色的、抒情的光線﹔還有連環強奸犯Cabot Wright，他的襲擊像是一首安靜奇異的詩歌。“他沒有謀殺，沒有沖突、沒有搏斗、沒有流血，后來，所有人都認為，他使用的是一種催眠術。這讓他輕而易舉的實行強奸。”

珀迪沒有對我咆哮。他沒有對任何批評進行抱怨或是詛咒。但是他擔心他不會再擁有新的讀者了，他的小說將被遺忘，這令他止步不前。我該怎樣做令他安心呢？他坐在那裡，在那個陰天裡，幾乎消失不見，他在狹小的公寓裡，幾乎活埋在書籍的墳墓裡。

現在，珀迪跳出了他自己的淺墳——他死后四年，出版了《詹姆斯·珀迪故事全集》。封面是一張珀迪沉思的肖像，感性的嘴唇、藍灰色的眼睛和紅色的頭發，這個形象完全脫離了我印象中的那個小丑皇帝。擁有一頭“燃燒的紅發”的Cabot會盯著我們看。像Cabot一樣，他也可以成為“一個假想的小孩”，有很多父親，或是沒有父親。他可以莫名其妙地爆發。而珀迪卻好像沒有任何前身和背景。就像是這些非凡的故事中的愛麗絲，透過鏡子的另一端窺視我們，並用我們從未聽過的英語喋喋不休。

背景裡經常充斥著消防車的哀嚎，好像這些故事都發生在地獄的某個部門裡。在珀迪的字典裡，自殺成為了一個動詞，而不是名詞。正如在“日暮”中，熾熱的夏天裡，兩名姐妹在黑人社區擔心自己兒子的命運。其中的一個女人，Mahala知道她的兒子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整天都在這裡等待消息……我可以用自殺結束這一切。”在“黑暗的顏色”中，我們認識了一位有功能障礙的父親和他的同樣有障礙的兒子。父親看起來衰弱而蒼老。男孩Baxter問他有多大年齡：

“我想，有28歲吧。”父親含糊地說。

“老到可以死了嗎？”兒子好奇地問。

“不一定。”

“我老到可以死了嗎？”

父親不記得Baxter的身世來歷，就像是這個男孩是“某個人獎勵給他的禮物”，並且“這個禮物不斷增值並加上了責任，而他自己同它的關系則顯得越加模糊不清。”

他的妻子走了。他甚至不能記起她眼睛的顏色。他僅存的念想就是一個舊的結婚戒指。這個故事可以作為《馬爾科姆》殘忍的前篇，在這個故事裡，沒有母親的男孩坐在長椅上，等待父親的歸來。《馬爾科姆》中有一些線索，暗示失蹤的父親可能性侵犯了男孩。而在“黑暗的顏色”中，似乎男孩和父親來自遠古，是一對戀人。

在故事的結尾，男孩吸上了某種金屬，是一個金玩具，他眼中一直是呆滯的目光。父親抓住了男孩的下巴——男孩踢了父親的腹股溝，他的結婚戒指滑落到地毯上。

這就是珀迪對“平凡”的理解，他筆下的角色在黑暗和噩夢內外游蕩，紅發的強奸犯Cabot Wright需要反抗“人類延續死一般的千篇一律”，並將我們帶到一種魔法空間，在那裡，孩子在每一個拐點都會遇到騙子，“無辜”是墮落的代名詞，悲傷和愚蠢環繞四周。好像珀迪是一個偉大的騙子，他從一個來自俄亥俄中部的一個男孩粗制而不正規的演講中，創造了自己主宰的詞匯。

在他的最佳故事和小說中，珀迪創造了一個詩意的夢幻場景，在那裡，邪惡與無邪相互碰撞。他是迷失靈魂的巫師，用他的任性而迷人的鬼怪讓我們感到愉快或不安。

作者：Jerome Charyn

譯者：王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