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家杨苡向本刊记者回忆 西南联大里的爱情
□ 杨苡(口述)
“脚上是被蚊子咬了吧?”《环球人物》记者刚落座,杨苡老人便关切地问道。
“下雨天凉,家里蚊子多。我年轻时最怕被蚊子咬,现在老了,蚊子不咬我了,倒挺好。”她一边笑着说,一边让家中阿姨取来蚊香。
这位老人一点儿也不像96岁:眼神清亮,笑起来便弯成月牙;声音清脆,很有节奏,听着便能感受到说话人的直爽与豁达;更敏锐的是思想,茶几上散落着《百家湖》等各类报纸杂志,都是近期的。译诗、著文之外,杨苡每天依然大量阅读,客厅俨然是一个微型图书馆,大大小小的书柜满满当当,随口说两句,便是近期文化圈的热门话题。
墙上与书柜的玻璃上挂着各种照片,有她与哥哥杨宪益、姐姐杨敏如的,有她与丈夫赵瑞蕻的,还有小时候家族合影、中学毕业照等年头久远的。随便拿一张过来,便是一段故事。此时的南京,正是梅雨季节,采访的这个下午,雨时而淅淅沥沥,时而瓢泼倾盆,总也下不尽似的。风雨如晦,老人的声音却仿佛能穿透岁月,波澜不惊,将姹紫嫣红、雨雪风霜都赏遍。
从津门大小姐到流亡学生
从8岁到18岁,我一直在天津中西女校就读。它是个教会学校,有保送制度:高中三年要是所有功课的平均成绩超过90分,就可以保送清华大学;超过85分,可以保送燕京大学;超过80分,可以保送南开。我中文挺好、英文也还行,但对几何、代数、化学等实在不喜欢,能60分及格,就考60分,懒得做题,不够用功,于是最后平均成绩便只有80分。而我姐姐的成绩好,她去的就是燕京。
所谓保送,其实也就是少考几门而已,和现在的免试保送不一样。比如说考文科,就只考中文和英文,这都是我的长项,南开一下子就考取了。后来还去考过燕京大学,第二天的数学因为生病没参加,但听判卷子的人跟我姐姐说,前面几门的成绩都不错,就算数学零分也是能录取的。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后,局势动荡不稳,燕京根本没法上。那时候连天津租界都有点紧张。大家心里都明白,日本鬼子迟早是要进来的,谁也不想做亡国奴。政府、大学都南撤了。有个词说的就是我们,叫“平津流亡学生”。
说起来,我离开天津,和我哥哥有关系,否则母亲也不会让我走。那时,我常用笔名给一家杂志社投稿。主编叫邵冠祥,写了不少控诉侵略者、赞美抗日军民的诗歌,他办的杂志也是比较激进的。有一天,我上街去买东西,发现有个人追我家的黄包车,车夫很紧张,但看那人是书生模样,不像坏人,我就叫车夫停下了。那个人原来是杂志社的副主编,之前我们见过一面。他告诉我:“邵冠祥被日本人抓起来了,他们已经开始查作者了,还问到了你的笔名。”所以我就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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