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10 14:11:00|來源:海外網|字號:
“129號席錦麟,199號雷飛鵬,252號高榮生,269號李忠……他們都是上吊自殺死的。”整整70年,寫在那本“生死記錄簿”上的98個名字一直烙在他心裡,抹不去……最近,南京醫科大學49級泌尿外科專業校友、現居廣州的鳳儀萍教授得知第一個國家公祭日即將到來,從千裡之外寄給母校一冊《北海道角田礦“共榮寮”遇難同胞人名簿》的復印件。
70年前,他被日本兵抓去煤礦做勞工,死裡逃生回國后發奮考上大學,並成為泌尿外科的醫學專家,直到80歲才放下手術刀。
“那是地獄般的煤礦”
1944年,鳳儀萍14歲,那時他的名字還叫做鳳永剛。8月的一天,剛上初二的他從上海橫沔鎮的家中出發,在上海外白渡橋附近遇上了日本兵,端著槍的日本兵把他抓到上海虹口的一個集中營。“這一撥老老少少300人,老的有60多歲,最小的就是我。”
“父母還不知道呢。”十多天后,300人被押上一艘日本運輸船。
“再次回到家已經是一年多后的事情了,因為想念我這個不知去向、生死未卜的小兒子,媽媽瘦得隻剩下40多斤,意識已經不清楚了。我回家后不到兩個禮拜,媽媽就過世了。”
300人擠在黑壓壓的艙底,在海上顛簸一個月后,船在日本的門司港口靠了岸。“上岸后我們又被押上火車,到北海道夕張縣栗山町的角田煤礦,下井挖煤。”
每天清早4點多起床吃點早飯,然后在狹窄的坑道中打眼、放炮,晚上11點日本工頭來檢查,合格后才能爬出礦井回到工棚。由於沒有排風設備,坑道中的空氣污穢不堪。“回國都十幾年了,咳嗽時咳出的還是黑色的帶有煤粉的痰。那時,我在大學學醫,我自己都害怕。”
“在日本工頭的監督下,我們要拼命地挖煤、裝車、往外推車,動作稍慢一點就會立即招來毒打。每次下礦井,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爬出來。有個詞叫度日如年,那時候,我們覺得每個小時都像熬過了一年。”
“也曾想到過自殺”
被強擄的中國勞工住的工棚叫“共榮寮”,“我們用日語發音的諧音稱之為‘苦難寮’”。棚裡50個人一間,屋裡雖有兩個煤爐,可即便在零下40℃的寒冬也從來不燒,工友們擠在一起,用毛毯把自己卷起來。北海道的10月就已經進入冬季,下雪天氣溫常常在零下30℃-40℃,下礦井時大家不得不把紙片、草和破布扎進單薄的破衣服裡,走起路來嘩嘩直響。日復一日在礦井裡爬,石頭嵌進肉裡,皮膚磨爛無藥可醫,隻能看著它剛剛結痂,又重新磨破。每天的食物是胡蘿卜、土豆和幾粒數得清的米。“干又臟又累的活不給洗澡。”日本工頭給勞工們還一一標上編號,鳳儀萍是41號。
“共榮寮”的寮長是原關東軍受傷軍曹,叫小田島驍勇,幾天不親手打死一個中國勞工就渾身不舒服,而他手下的監工,也是個個凶殘。193號侯林生帶傷下井,卻慘遭監工毒打,“釘錘朝侯林生雨點般敲打,先幾下敲碎頭燈,頭燈帽被打落,釘錘尖頭敲開頭頂骨,頓時腦漿迸射,鮮血直淌,侯林生沒辦法反抗,倒趴在大坑道內。那一天是1945年3月28日。”
一天,中村工頭突然抓住鳳儀萍,污蔑他偷便當吃,險些用小斧頭砍下他的左手中指。“我的左手鮮血直流,手指骨斷了,隻剩下塊皮連接著,差點被切除。”沒過幾天,就又被逼著下礦井採煤。鳳儀萍的一隻耳朵也幾乎被打聾。
“大家曾用罷工反抗日本人的暴行,日本工頭就用繩子把我們綁起來牽到礦井裡,還給我們斷糧。”4名中國勞工先后上吊自殺,幾十人先后病死、餓死。
鳳儀萍曾和其他4名工友往北海道的深山裡逃跑,不幸被抓回,冰天雪地裡,“被打得皮開肉綻,體無完膚,失去知覺”,同去的工友王正海被活活打死。
“苦難,絕望。”鳳儀萍漸漸支持不住,“回到家人身邊的日子遙遙無期,我也想到了自殺。”鳳儀萍已經把頭伸進繩套裡了,幸而被工友及時發現救下,難胞們都小聲勸他:“同胞們之中就你最小,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把我們這裡的苦難告訴祖國人民!”
“生死記錄簿就是鬼子的罪証”
受難同胞中有兩位小學的教書先生,他們是勞工70號費度老師和勞工71號山耀良老師,二人還都是新四軍抗日戰斗員,在執行任務時被抓進集中營。“他們悄悄用小本子記錄下先后死亡的難胞姓名。”小本子100毫米寬、150毫米長,有40頁厚,藏在工棚裡的一個木板的夾縫中。“兩位老師叮囑我,假如有一天能回到祖國,一定要把這個小本子帶給祖國人民。”不久后,這兩位先生也分別慘死在因組織罷工而招致的毒打和瓦斯爆炸引起的坑道塌方中,其中,費度在遭受日本工頭虐打后懸空吊在布告欄邊長達七天,活活在雪地中凍死、餓死。
鳳儀萍接下了兩位先生未完成的工作,偷偷地記錄一位又一位慘死者。到1945年10月回國時,這個小本子上已經記錄了98位死難同胞的姓名、住址、死因和勞工號碼。“最可惜的是,我們偷偷記下的幾本日記本都被發現收走了!”
1945年9月15日,他們接到通知,不用下煤礦,在工棚裡等著。上午9點,大家被叫到一個小廣場上集合。一輛吉普車上下來一個美國兵問大伙兒:“你們不知道日本已經簽字投降了嗎?”“我們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啊!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我們,你看我,我看你,一起跪在地上抱頭痛哭。”1945年11月3日,船到上海吳淞口岸,當在地平線上見到祖國的國土時,同胞們再一次跪下了,失聲痛哭。
和鳳儀萍同批被擄去做勞工的300人,不到一年時間,被打死、餓死、病死、逼死了三分之一。鳳儀萍一直珍藏著那本“生死記錄簿”,“那可是日本鬼子的罪証,有我98位死難同胞啊!”鳳儀萍說,當年幸存的勞工,現在走的走,病的病,都聯系不上了,就自己算好手好腳。“隻要我還能動得了,我還會再去憑吊遇難的同胞們。我要去告訴他們,祖國強大了,我現在很幸福,好比從地獄到了天堂,死難同胞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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