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释兵权
自“杯酒释兵权”之后,宋朝就开始大力推行“崇文抑武”国策,文人的地位日益升高、军人的地位日益降低,文官的权力日益壮大、军官的权力日益萎缩。真正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燕,驱强虏于穷漠,凯歌劳远,献捷太庙,其荣不可及也。”(《儒林公议》)
赵匡胤曾发誓要求后世子孙永不杀大臣,但这个“大臣”仅仅是指文臣,并不包括武将。终宋一代,的确是中国历朝对文人最为宽容、对文臣最为重用的。
在如此顶层设计的导向下,整个国家的价值判断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忍耻和戎为福,以息兵忘战为常”(《续编两朝纲目备要》)。比如,“澶渊之盟”中,为了得到和平,北宋同意“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十万两”进贡辽国,这种屈辱外交却被大宋精英们解读成了一举数得的好事:“国家纳契丹和好已来,河朔生灵方获安堵,虽每岁赠遗,较于用兵之费不及百分之一。”(《宋会要辑稿》)
也难怪岳飞、韩侂胄等“鹰派”下场会如此之惨——尤其需要留意的是,在官方为岳飞平反并神化之前,民间对岳飞之事的反响也是十分冷漠。
靖康之难,宋室南渡,本是最需要亮剑的时候,而南宋的体制内精英们,在国防局势稍稍有点稳定后,就开始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军队中的鹰派当作最大的敌人——而非敌对的金国。
在文武之争的表象背后,其实就是一个关系到政权最核心价值的顶层设计:必须确保皇帝对枪的绝对领导,枪老些、弱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必须绝对服从。这样的顶层设计,其假想敌不在国境之外,而在卧榻之侧;其战略目标不是捍边,而是维稳,甚至不惜为此牺牲国防能力,“宁不攘外也要安内”:即使割地,即使赔款,即使自称儿皇帝,这一亩三分地里,皇帝毕竟还是老子做,这就够了。
南宋偏安于杭州,除了北伐的各方面条件的确不成熟之外,关键就是这个顶层设计在起作用。这个在“国际”关系上只能韬光养晦的政权,却在经济层面的改革开放上,取得了巨大的成果,成为当时世界上最有实力的海洋大国及最为富裕的国家。
但是,这种蓬勃积累的财富,并没有转化为一个国家、民族的“肌肉”,仅仅是肥膘,更为强烈地诱惑着一批又一批的觊觎者,将“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作为人生的成功标志。
终南宋一朝,最安全保险的“讲政治”,就是“不讲政治”——只把发展经济当作最大政治,以拜金为核心的物质文明,和睁眼说瞎话的“道学”精神文明,出现了双丰收的局面。王奕所谓“百年内,苟而已,纵然成败由天理”,“把笙歌、恋定西湖水”,这成为最有人气的“大宋梦”。
于是,辛弃疾只好“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这不仅仅是在感叹时光无情,更是感叹“偏安”国策对人才的消磨,最后也只能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发出“可怜白发生”的浩叹。
短短一个半世纪,从岳飞的“怒发冲冠”开始,经辛弃疾的“可怜白发生”,最后到文天祥的“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这不仅是一个政权的悲歌,也是一个民族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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