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西南联大的“坏学生”
2015-12-02 08:49:01 《环球人物》杂志在西南联大,汪曾祺开始写作。这是他人生方向的开始,注定了这一生将成为一个作家。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我现在还算一个写小说的人,那么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
那些不能忘的昆明记忆
10年前笔者曾到昆明寻访,住护国路,正巧就在汪曾祺《昆明菜》一文中提到的老馆子东月楼附近。在这家招待所的食堂,笔者吃了牛肝菌、炒饵块、宣威火腿和汽锅鸡,至今不忘汽锅鸡,汤清如水,而味极鲜也。晚上,在翠湖边上的茶楼,喝了一回酽酽的普洱茶。在这样的行走中,随身带的,就是一本《五味:汪曾祺谈吃散文32篇》。一本《五味》,其中多为昆明吃食,由此也可见,汪曾祺对昆明印象之深,感情之浓厚。
上世纪80年代,作者(左)拜访汪曾祺先生。
《昆明菜》一篇,说到昆明的炒鸡蛋:“炒鸡蛋天下皆有。昆明的炒鸡蛋特泡。一掂翻面,两掂出锅,动锅不动铲。趁热上桌,鲜亮喷香,逗人食欲。”真的把人的食欲给“吊”了起来。
此文精彩处还有:昆明旧有卖燎鸡杂的,挎腰圆食盒……鸡肫鸡肝皆用篾条串成一串,如北京的糖葫芦。鸡肠子盘紧如素鸡,买时旋切片。耐嚼,极有味,而价甚廉,为佐茶下酒妙品。
是不是很好?可是汪老头后来还是忧心忡忡:估计昆明这样的小吃已经没有了。
在昆明的岁月,深深印刻在汪曾祺心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即便数十年后,也不能忘。
汪曾祺所画的《昆明猫》
笔者手头有一幅藏画,是汪曾祺先生的《昆明猫》。画面上一袭绿色软垫,一只小猫蜷于其上。有趣的是,汪先生题了长长的一段款识:昆明猫不吃鱼,只吃猪肝。曾在一家见一小白猫蜷卧墨绿色软垫上,娇小可爱。女主人体颀长,斜卧睡榻上,甚美。今犹不忘,距今四十三年矣。
四十三年一梦中,
美人黄土已成空;
龙钟一叟真迂绝,
犹吊遗踪问晚风。
这幅画作于1996年。
其实这已不是汪先生第一次提起这样的记忆。《汪曾祺文集》中,有小说《绿猫》一篇,其中写道:有一回我到一个人家去。主人新婚,房间的一切是才置的……我的眼睛为一个东西吸引住了,墨绿缎墩上栖着一只小猫。小极了小极了,头尾团在一起不到一本袖珍书那么大。白地子,背上米红色逐渐向四边晕晕淡去……
此作写于1947年7月,当时他刚从昆明到上海不久。
1997年3月,汪先生去世前两个月,又写了散文《猫》:有一次,在昆明,我看见过一只非常好看的小猫。这家姓陈,是广东人。我有个同乡,姓朱,在轮船上结识了他们,母亲和女儿,攀谈起来。我这位同乡爱和漂亮女人来往……有一次在金碧路遇见我们,邀我们上她家喝咖啡。我们去了。这位母亲已经过了三十岁了,人很漂亮,身体高高的,腿很长。她看人眼睛眯眯的,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成熟的美。她斜靠在长沙发的靠枕上,神态有点慵懒。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绣墩,绣墩上一个墨绿色软缎圆垫上卧着一只小白猫。这猫真小,连头带尾只有五六寸,雪白的,白得像一团新雪。这猫也是懒懒的,不时睁开蓝眼睛顾盼一下,就又闭上了。屋里有一盆很大的素心兰,开得正好。好看的女人、小白猫、兰花的香味,这一切是一个梦境。
小说、绘画和散文,三种不同的表现方式,但只有一个指向:昆明的记忆。不同的年岁,不同心境……到了老年的汪先生,这一切,“就是一个梦境”了。
汪先生说过:写小说就是写回忆。回忆是经过沉淀的岁月。是明晰宛若秋空般澄明,或删繁就简如冬树般简洁。《昆明猫》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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