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希腊，公投之后该何去何从？

　　● 在距离雅典一个小时船程的小岛阿吉斯，岛上惟一的一台ATM机早就已经取不出钱了

　　● 即便希腊获得了某种债务减免的优惠，这也无法从根本上令希腊走上经济复苏的正途。紧缩政策已经迫使希腊政府“勒紧了裤腰带”

　　最近几天，雅典的交通可谓是畅通无阻。生活在资本管制重压下的希腊人不得不竭尽所能节省开支。这意味着，不必要的出行，都省了。

　　“你很难忽视这个情况，已经没人在雅典开车了。”出租车司机Kostas Gevetos好几天都没生意了，当地人出于对预算的考虑，纷纷选择更经济实惠的公共交通。希腊当局宣布从6月29日起至7月6日，雅典市所有公共交通设施一律免费使用。

　　对于Kostas Gevetos来说，如今最担心的还是燃料。“希腊所有的汽油都是从国外进口的，现在连银行都关门了，那我们的汽油要从哪里来？”他说道，“政府告诉我们，现在的汽油储备足够一个月的供应，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而对于那些依赖养老金生活的人来说，搭乘出租车外出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情。现在，他们每天都要为了柴米油盐而精打细算，这已经足够他们烦恼。

　　Eva Ferentinos是一名退休的希腊老人。她向《国际金融报》记者坦言，自己上周只买了生菜、两根胡萝卜、两根香蕉和一些芹菜。这并不是在学年轻人节食，只是如今她手头的现金真的不多。Eva Ferentinos每个月的养老金831欧元，但现在她每次只能拿到50欧元。“我尽量不花钱，这点钱我还得留着付租金和电费。”

　　在希腊，欧元已经成为了人们心中不可言说的“痛”。希腊人民早已受够了财政紧缩之苦，但大多数人依然贪恋欧元区的荣光。而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当一国经济实力与货币币值之间出现裂缝时，就会出现类似希腊这样被撕裂的悲剧。

　　7月5日，希腊民众通过全民公投否决了国际债权人的新一轮救助提议。而绵延数年的希腊危机也终于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留在欧元区抑或离开？古希腊悲剧中的冲突往往难以调和，这一次希腊人需要亲手写下自己的命运。

　　疯狂的资本管制

　　一旦人们开始认真地讨论资本管制，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负面的信号。希腊实施资本管制就像一次退欧预演——经济严重受损，社会出现前所未有的分裂。希腊人正经历着自债务危机以来最为剧烈的痛苦

　　6月28日晚，希腊总理齐普拉斯通过电视讲话，向全国人民宣布了即将实施资本管制的决定。此时，距离6月30日希腊偿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6亿欧元贷款的“大限”只剩下了2天。希腊也成为继2013年塞浦路斯之后，第二个宣布实施资本管制的欧元区国家。

　　在电视讲话中，齐普拉斯呼吁国民保持冷静，并请希腊人放心，称他们的存款、工资和养老金“都是安全的”。

　　但人们的恐慌并未就此消散。由于担心经济崩溃，希腊人争先恐后将账户里的数字兑现，已经累计从ATM机取出了数百亿欧元。

　　在雅典，银行外面大排长龙成为一种新的常态。雅典Neos Kosmos地铁站附近的银行门外，总是排着超过15人的取钱队伍。Katerina Drikou正在等待取自己的养老金，由于每次只能从ATM机领到50欧元，这已经是她一周内第三次在银行门口排队。

　　希腊民众逐渐感受到了资本管制对生活的影响。由于资本管制禁止银行转账或向海外付款，这意味着希腊人无法从苹果网站下载音乐或是在Facebook网站上投放广告。希腊人仿佛“穿越”回没有网络交易的上世纪。

　　除了苹果，PayPal也对希腊的信用卡采取了限制政策，希腊人民在PayPal钱包里进行充值、银行卡资金跨行交易等行为都无法进行。目前PayPal已经对此事给出了相关声明，称“正密切监测希腊政府和债权人之间的谈判情况”。

　　而在距离雅典一个小时船程的小岛阿吉斯，岛上惟一的一台ATM机早就已经取不出钱了。

　　“我和妻子从来没有为了钱吵过架，直到这里的银行都关门了。”Bryan是阿吉斯岛上一间“B&B（提供住宿和早餐）”旅店的店主。他和妻子、女儿已经在此生活了很多年。

　　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Bryan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们为手头的欧元纸币感到担心，在这个小岛上只有一台ATM机，而且已经空了好几天了。”

　　无论是游客，还是当地人，每个小时都有人检查那台ATM机的情况。但是所有人最终都只是在屏幕上看到一行字：“对不起，暂时无法提供现金。”

　　Bryan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因为银行的问题，已经有三四位游客取消了预订。这对于Bryan来说实在不是好消息。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欧元现钞，他甚至承诺如果客人愿意当面支付现金，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现在我们都没法取钱了，但是在街上，却还是能到处听到‘没问题’的回答。这种情况很奇怪。”Bryan补充道：“当然人们是担心的，但他们不愿意表现出来。在茶余饭后聊到债务危机、脱欧等问题时，大家也只是不屑地摆摆手，‘希腊？欧元？没问题的’，然后停顿一下，耸耸肩加上一句‘我猜的吧’。”

　　独立智库OpenEuro联席董事、欧洲问题专家Raoul Ruparel撰文指出，资本管制看似可以缓解银行挤兑，限制资本外逃，实则会对希腊经济产生巨大负面冲击，而且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因此，希腊实施资本管制，被看作是其退欧的前兆。

　　从某种意义上说，资本管制是为了给某些严厉的政策赢得时间。塞浦路斯和冰岛都实施了严厉的存款减记，他们通过资本管制防止了大量的资本外流。但希腊的问题更复杂，其未来在欧元区的地位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这不是依靠简单地“买时间”就能解决的一次性问题。

　　Raoul Ruparel在文中指出，虽然资本管制在技术上可行，但对希腊而言，它没有实施资本管制的明确理由——除非退出欧元区。这样，资本管制至少还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为希腊转向一个新的货币体系赢得准备时间。

　　一旦人们开始认真地讨论资本管制，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负面的信号。希腊实施资本管制就像一次退欧预演——经济严重受损，社会出现前所未有的分裂。希腊人正经历着自债务危机以来最为剧烈的痛苦。

　　反对方获胜

　　公投结束后两个小时，投票结果很快出炉：否决！当这一结果传到雅典宪法广场时，人群中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喷泉沐浴着红光，人们挥舞着旗帜，高唱着爱国歌曲

　　希腊有一句谚语：“淋湿的人不害怕下雨。”如果用中文来解释的话，那就是“破罐子破摔”。当情况太糟糕的时候，当事人已经不在乎事情变得更坏。

　　2015年7月5日，希腊民众通过全民公投否决了国际债权人的新一轮救助提议，这意味着希腊将得不到援助，急剧恶化的债务危机得不到解决。但投反对票的人们在危机中欢呼着——在过去几年里，这个号称有着高福利的国家，实在是过够了苦日子。

　　在此次公投中，选票上印的问题是：“（希腊）是否应该接受欧盟委员会、欧洲央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15年6月25日向欧元集团提交的协议草案？它由两个文件组成：第一个文件名为‘为完成现有计划和此后的计划需要进行的改革’，第二个文件是‘债务可持续性的初步分析’。”

　　而希腊人民只需要作出“是”或“否”的回答。

　　Connie Thomas和丈夫Anthony在雅典经营一家小餐馆。和其他许多在希腊拥有自己生意的企业主一样，夫妻两人在公投中投了赞成票，但这无法阻挡大部分希腊人的意志——尽管知道他们的选择可能令国家经济彻底崩溃，并从此退出欧元区，但在全民公投中，仍有超过60%的希腊人投了反对票。

　　Connie Thomas如此分析反对者的想法：“现在的希腊人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们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存款，所以他们根本不怕冒险。”

　　而Eva Ferentinos则投了反对票。她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过去五年希腊经济每况愈下，她已经受够了紧缩政策，但是和很多人一样，她希望希腊仍能够继续使用欧元。

　　“我希望希腊能继续留在欧洲，但是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计划。”Eva Ferentinos深信这两点并不互相矛盾。在她看来，欧洲有义务帮助希腊，“我能理解其他欧元区成员国想要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当他们看到希腊人陷入困境时，他们应该要伸出援手。”

　　Eva Ferentinos显然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欧元区的这些成员国已经前后两次向希腊提供了价值2400亿欧元的国际救援，而希腊却在经济衰退至谷底时，继续伸手向其他国家要钱。

　　“我们犯了很多错误，但是欧洲国家还是应该互相帮助。”在Eva Ferentinos看来，欧洲“就像一个大家庭”，希腊也起到了自己的作用。“比如希腊接收了来自叙利亚和其他战争地区的移民，我们给他们房子住，给他们食物吃，现在应该是欧洲帮助我们的时候了。”

　　公投结束后两个小时，投票结果很快出炉：否决！当这一结果传到雅典宪法广场时，人群中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喷泉沐浴着红光，人们挥舞着旗帜，高唱着爱国歌曲。

　　希腊总理齐普拉斯曾表示这场公投关乎国家自豪感，这一说法深入人心。一名年轻女子透露了自己的心声：“我实际上投了‘支持’票，但我内心的一部分乐于看到希腊说‘不’。我们是个小国，但我们的历史源远流长，这关乎我们的尊严。”

　　“（公投的）这个问题很简单，你还想要紧缩政策吗？当然不。”27岁的雅典人Angeliki Planoudaki把票投给了“赞成”。但他认为，之所以多数人投了反对票，是因为“政府将公投渲染成是一场民族主义的斗争，并没有把可能造成的后果解释给大家听”。

　　反对党和一些民众抱怨公投的问题不够清楚、让人迷惑而且有误导性，一些人甚至不清楚他们要投票赞成或反对的是什么。此外，票面上还有一个“小陷阱”，就是把“不接受”的选项放在了“接受”的上面，这容易给人以选择“不接受”的心理暗示。

　　不过，也有一些人对公投的后果非常清楚。47岁的Drakia是一名公务员，她表示自己很满意公投的结果，尽管分析师预测了各种可怕的场景，警告希腊退出欧元区可能导致GDP崩溃、新货币大幅贬值，甚至失业率再度攀升，她仍希望希腊能够退出欧元区。

　　“我们需要摆脱那些债务，重新用回德拉克马（原希腊货币名），然后由政府调整汇率。”Drakia认为，希腊只有退出欧元区才能恢复繁荣。

责编：许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