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人大代表、民盟中央副主席张平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张平2008年至2013年任山西省副省长。 新京报记者 陈杰 摄""> 全国人大代表、民盟中央副主席张平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张平2008年至2013年任山西省副省长。 新京报记者 陈杰 摄
15年前,一部反腐电影《生死抉择》轰动中国。这部影片改编自张平的长篇小说《抉择》。
因为《抉择》、《十面埋伏》、《天网》、《国家干部》等作品,张平被誉为“反腐作家”。同时,他又是一名高官,2008年至2013年,张平任山西省副省长;2012年12月至今,任民盟中央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山西塌方式腐败落马的官员中,很多张平都认识,有的人曾经当过他的领导,有的是昔日的同事。
就山西政治生态、落马高官以及反腐制度建设等话题,昨日,全国人大代表、民盟中央副主席张平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他表示,目前手头正在写一部作品,肯定是现实题材,肯定与反腐有关。“这些年来,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在身边的人和故事实在太精彩了,我不想就这样白白地放过它。”
谈“落马官员”
“煤老板攻势下山西官员处境险恶”
新京报:当下中央重拳反腐,感触比较深的是哪些方面?有没有给创作带来一些灵感?
张平:不是灵感,而是巨大的震惊,前所未有的震动。山西落马的那些官员,有很多我都认识。下去开会或检查安排工作,对有些人相当熟悉。省一级的,有的曾经当过自己的领导,有的是自己的同事。他们中间曾有人给我说过,咱们做同事,是缘分也是幸运。
新京报:能不能举几个例子?
张平:比如任润厚,他被宣布严重违纪违法接受调查后两个月就因癌症亡故了。当时我们都是副省长,一起共事两年多,偶尔还一起打乒乓球。还有申维辰,他做宣传部部长时,我被选为省作协主席,所以经常打交道。比如白云,她当青联主席时,我是副主席。比如陈川平,我们曾在一起任副省长两年多。
新京报:听到他们落马时惊讶吗?
张平:惊讶之余,心里也挺难过。山西为什么有这么多官员落马?我自己的看法,除了共性的原因,还有山西自己的因素。山西前几年搞煤炭资源整合,要关掉一大批小煤窑,但同时要保留一批设备较好、规模较大的私营煤矿。这一关一留,就让煤老板们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了。在煤老板金钱攻势下,山西官员们的处境就十分险恶。煤老板们使出浑身解数,找你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妻子、父母、老师,找你的上级甚至往北京跑,用尽一切办法想留住他的煤矿,不计代价也要把握有重权的干部拉下水。这对所有的领导干部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严峻考验,应该说,倒下的不少,但大多数干部还是挺过来了。
新京报:怎么看待这些官员落马的过程?
张平:提拔到领导干部岗位的人,都是在某个方面做出优秀政绩的。他们尽管性格各不相同,但给我的感觉都很能干。也许人是最会掩盖自己的动物,当自己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得到得越多,他对外的表现很可能就越敬业,越卖力。有的领导一年四季都睡在办公室里,晚上12点以前总亮着灯,早上六点准时起床。秘书、司机跟他几个月都得累垮,整天都在疯狂地工作。
新来的纪检书记对我的一个老大姐慨叹,有些干部让人气愤又难以理解,他们的工作太努力了,但在办公室一搜就是上千万、几千万。
谈“官场”
“死了一片鱼是水质有问题了”
新京报:这种“反差”让你感触很深?
张平:我常常思考一些共性的问题,比如那些出事的官员,有一点基本上是相似的,那就是他们平时表现得都很“强势”,处理问题往往都说一不二。现在想来,这些现象的背后,大概都是利益使然。一个领导,之所以总是那么说一不二,根本原因就是他必须保住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必须强硬,必须霸道,必须排除异己,清除障碍。
新京报:在官场坚守底线保持独立人格难不难?
张平:实话实说,这些年,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山西的政治环境或者干部环境确实有些险恶。用险恶两个字,也许不太贴切,但并不夸张。
在山西的一些地方,一个权力集中,又很少得到监督的地方主要领导,稍一疏忽,或者稍一放松,就会身陷深渊,以致万劫不复。一个主要领导干部,在监督缺失,制度不健全不完善的条件下,能做到拒腐蚀,永不沾,能做到慎独仰不愧天,自律俯不怍人,实在太难太难了。
人性其实都是很脆弱的,都是有软肋,有缺陷的,都有那个人们常说的“最柔软的部位”。比如,一个意志十分坚定的人,你可以过了儿女关,妻子关,金钱美女关,但也许你很难能过了父母关,恩师关,领导关。不要耻笑那些落马的官员全都是无耻小人,也许他们曾是过五关,斩六将的猛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因素才让他最终走了麦城。
在山西任副省长期间,我分管的是教育、科技、文化、体育这些十分缺钱的部门,如果让我主管那些掌握重大职权,持有众多款项的政府部门,或者让我做了市长书记,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过五关,斩六将,最终也不走麦城。
有人说,一个池塘里,钓出一条两条大鱼,那是鱼太贪吃了。假如一个池塘死了一片一片的鱼,那可能就是水质有问题了。我们希望每一个政府官员都能拒腐蚀,永不沾,都能练就不坏金身,这需要道德意志的力量,更需要制度和法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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