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林的四张面孔：首富、老板、文青、父亲

2016-07-18 08:14:29 《环球人物》杂志

2015年3月2日，美国《福布斯》杂志发布2015全球富豪榜，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反超马云，重新成为中国内地首富。很多人开始好奇，王健林有多少不同的面孔？

　　管理者的面孔

　　唯他能掌控全盘

　　随着财富的增长，王健林在媒体上的曝光度越来越高。在媒体的描述中，但凡他出现在公开场合，身后总会跟着一群“黑西装”：全体男性、着装整齐、不苟言笑，与王健林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几乎每一篇有关王健林的文章都会谈到，他的一言一行都给万达打上了明显的“王氏烙印”。万达企业文化中心的一位员工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你不会从我们嘴里听到不同的声音，万达只能有一种声音，那就是老板的声音。”

　　这一点，记者在采访中深有体会，万达员工无论级别高低，与媒体打交道时谨慎的心态、滴水不漏的措辞、尊崇上级意志的风格，与官员系统非常相似。而且，万达的中层以上鲜有女性面孔。

　　军营式的企业文化

　　王健林曾用6个字概括万达的企业文化：军队、学校、企业——万达首先是一支部队，然后才是一家公司。他很坦然地承认，万达现在的作风，与自己的从军经历有一定的关系。

　　离开部队近30年后，王健林仍保留着军人的作息习惯：每年只给自己一周休假时间，而且不是连休；平日里，只要不出差，他总会比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早半小时到达办公室。一位万达内部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佐证了这一点：“他很守时，开会和活动都是准时出现，也不喜欢别人迟到。”

　　每周六早上，集团相关部门都要开会对项目施工图进行讨论，王健林一定亲自参加。 他会戴着金边眼镜坐在桌边，用尺子细细量着图纸，相关部门的高管围站在一旁。不满意时，他端起茶杯，皱起眉头，甚至重新画一遍。2014年10月25日，当他按惯例开完会正准备离开，一位高管走上前来，递上一束花。原来，此前一天正是王健林的60岁生日，而他自己似乎忘了。

　　王健林对自己的另一个要求是，每天上班必须佩带胸牌，虽然整个万达没有人不认识他。他说：“这是制度。我在公司里有一句话，要求别人做到的，我自己首先做到。这是军队传下来的传统。”

　　在和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谈到集团的半军事化管理时，一位万达员工提炼了3个关键词：正装、打卡、制度。

　　“每天，大多数万达职工都会比规定上班时间早那么一点来到单位，因为这时候还能穿自己的衣服，八点半以后再出现在公司，就必须是严格的正装了。”曾经，一名集团中层“放松警惕”，领带没系紧，却偏偏在电梯里碰上了王健林。还没等他开口，这位中层已经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我脖子太胖，领带都系不上了……”王健林在公司不怒而威的形象，由此可见一斑。

　　与别的公司不同，万达不仅早晚打卡，中午也要打卡。按照公司规定，一旦迟到次数超过5次就要辞退。

　　经过20多年的积累，万达各项制度的汇编一度多达好几本书、近200万字。几度精简，现在到80万字了。

　　在员工总结的这些关键词之外，王健林还有一套创新的管理模式，即“模块化管理”。他曾这样解释这套管理系统及自己的初衷：在专业软件的支撑下，将一个项目分解成300多个步骤，以及3个级别的关注节点。总裁、副总裁关注一级的80多个节点，下一层级负责人关注二级的100多个节点，直至地方分公司和基层，这样能保证各个层级的人各司其职。“建造、招商、软件、设计，每个人哪一月、哪一周、哪一天要干什么事，都会非常细致地编进去。”

　　赏罚也是分明的。某个员工的工作如果一周没完成，系统会“亮黄灯”以示警告，连续第二周也没完成，就会“亮红灯”。一旦亮红灯，根据一、二、三级不同级别的不同节点，会有不同的惩罚。2012年，昆明项目亮了红灯，相关总经理便被开除。

　　一系列严苛的制度及高科技系统，让王健林的个人意志能传递到每一位员工，这保证了万达强大的执行力。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这种节奏。2012年，曾在谷歌、阿里巴巴担任高管的龚义涛被王健林以200万元年薪招至麾下，担任万达电商首任CEO。可没过多久，他就选择了离开。据他描述，根本原因在于对万达军营式文化的不适应：在万达，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领导批准才能做。“我刚进万达的时候，开了好几次会议之后，才有人好意提醒我：‘领导不问，你不要发言。’”

　　2014年12月23日，万达商业在港交所挂牌，募集资金金额高达288亿港元，成为香港市场年内最大额度招股的公司。图为王健林在港交所“敲钟”。

　　家庭式的关怀

　　“在执行力方面，王健林的管理是军队化的。完不成任务就必须按集团的制度拿下，没有商量的余地。但具体到员工待遇上，王健林又崇尚家庭式的关怀。”万达前高管吕丹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这样感慨。

　　万艳（化名）是从武汉汉秀开业那天起加入这个团队的。谈到万达的员工待遇，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万达的食堂都很好，好吃，也放心，不用再考虑工作餐怎么解决的问题。”这一点，环球人物杂志另两路记者在北京、大连采访时，都得到了印证。

　　由于王健林的军人背景，大家在谈起对食堂的满意程度时，常用“半个指导员标准”这一说法。据一位万达内部人士透露，万达食堂的蔬菜来自集团位于延庆的有机农场，每天凌晨3点左右，农场员工就起床采摘，大约5点开始配送，7点前送到万达集团总部。“这几天食堂正举办美食节，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职工食堂里有一个单间摆放着一张大圆桌，是王健林和集团高管吃饭的地方。他是工作狂，每天早早到达公司后，总会一个人坐在大圆桌边解决早餐：稀饭、馒头、咸菜，通常10分钟搞定。

　　办公区的空气质量也是王健林关注的事情。2012年，面对日益频繁的雾霾天气，他斥资近400万元对办公楼的空调系统进行了改造，使90%以上的PM2.5污染物被去除。在PM2.5爆表的时候，万达员工仍然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考虑到基层员工工资不高，王健林设置了岗位工资，按照每一年万达工龄折算为100元月薪的标准发放。如今，万达的一些老员工已经工作了近20年，每个月仅岗位工资就有2000元左右。对于普通职工，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此外，员工家中如果有长辈去世，集团也会单给一笔抚恤金。

　　王健林爱读书，常自己动手写演讲稿，从不用秘书代笔。从2003年开始，他会在每年初的工作报告中，给员工们推荐一本书。从《情商》到《论语》，他希望员工能通过读书做到自知，学会与人相处，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书，上至高管，下至基层员工都要读，读完还要写心得，开读书会。在读书会上获奖的员工，会得到U盘、书籍等奖励。对于万达的文化氛围，王健林有自己的理解：“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是精神追求，企业经营的最高层次是经营文化。”

　　“亲近政府、远离政治”

　　从沈万三到胡雪岩，中国商界有“红顶商人”的传统，商界领袖总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生意人都要与政策环境打交道，在这方面，王健林是个聪明人。2012年9月8日，王健林曾在哈佛大学的演讲台上承认，在中国处理政商关系有时候比在哈佛大学读博士还要难，而他的秘诀是“亲近政府、远离政治”。

　　熟悉王健林的人都知道，他每天都要拿出时间阅读党政报刊，研究政策方向。“他对很多宏观政策的把握非常到位。”一位采访过王健林的中央媒体记者评价道。这种把握还包括了对党建工作的重视。

　　万达集团当年的总部位于大连市闹市区解放街9号。如今，这座大厦在周围建筑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陈旧。随着万达总部迁往北京，目前这座28层大楼的大部分楼层都已出租，只保留了顶层的万达地产大连项目办公区，以及13层的党建基地，每层面积约1300平方米。在党建基地，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看到，王健林的大幅照片和他的一段感悟放在最引人注目的位置：“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的改革开放，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民营企业，更没有万达的今天。”狭窄悠长的走廊上挂满了照片，其中包括王健林和许多国家领导人的合影。此外，党群工作部、党员活动室、集体荣誉室等也是一应俱全。将两年前市价就已近4000万元的整层楼用作展示党建工作成绩，王健林对党建工作的重视不言而喻。

　　由于万达的党建搞得好，经常有很多政府机关的党政工作人员不远千里前来参观。在“万达党建在线”网站上，最新一项接待记录是去年7月中组部组织二局三处的来访参观。

　　除此之外，万达还投资7亿元在靠近北京的河北廊坊设立了占地面积200亩的万达学院，可同时容纳3000名学员学习培训。培训内容包括政府政策解读等方面。“这种手笔全国没有第二家。”一位已离职的大连总部员工表示，这个基地直接体现了王健林及万达集团与政府搞好关系的用意，“了解政策，紧紧跟随党的步伐，搞好政商关系，是万达发展的基础”。

　　然而“亲近政府、远离政治”远不只“紧紧跟随”这么简单，用一位中央媒体资深人士的话说，王健林还有“一种微妙的时机感”。一个很好的例子便是王健林的“10亿解千愁”。

　　2010年11月，王健林以个人名义向中华慈善总会捐款10亿元，用于南京大报恩寺重建项目。大报恩寺是南京最负盛名的佛教寺庙之一，也是南京人引以为傲的历史文化遗迹，毁于太平天国时期。从2001年开始，南京推出了重建大报恩寺的招商项目，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实现。2010年6月，在大报恩寺遗址中发现的阿育王塔“金棺银椁”被打开，世界上现存唯一的佛顶骨舍利重现人间，轰动一时。南京上上下下重建大报恩寺的情结达到顶峰。

　　在这个时候，王健林捐资10亿，把困扰南京近10年的重建大报恩寺难题解决了。此举为万达在政府和市民心中赢得了相当强烈的好感。该人士透露，“当时有南京官员说王健林是‘10亿解千愁’”。

　　此前，南京已有两座万达广场，分别位于南京商业中心新街口和重点开发的河西建邺区。捐款后，王健林表示，要在江宁区和六合区各建一个万达城市综合体，实现万达在南京的大举扩张。2013年底，江宁万达广场开业，当地官方媒体盛赞其“将促进区域商务的巨大升级与城市经济的快速繁荣”。

　　“政商关系是一个复杂的迷宫，企业家在其中有的迷路，有的做局。外人很难评判王健林的政商哲学，只能说从效果上看，直到目前万达都在受益于此。”该媒体人士说。

责编：刘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