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朱自清磨合
1945年, 朱自清、罗庸、罗常培、闻一多、王力(从左至右)在昆明。
在多年前纪念朱自清先生的一篇文章中,我把闻一多和朱自清称作清华中文系的双子星座。由于毛泽东说我们要写闻一多颂、写朱自清颂,所以人们都认为两人关系密切。这话原本不错,不过,由于性格关系,两人之间也有一段磨合的过程。
1932年,闻一多回清华任教授。9月8日,开学的第二天,闻一多初次与朱自清见面,从此开始了长达14年的同事论学。朱自清长闻一多1岁,1925年清华学校加办大学部,他经俞平伯、胡适推荐,到校任教授,1932年起兼任中文系主任。
在北平和昆明,两人的交往主要在教学和工作方面,由于闻一多性格耿直,有时爱自做主张,不免引起朱自清的不快。1939年5月初,在聘请中文系教授一事上,闻一多觉得拟聘对象有些保守,主张系里不妨保留几个空额。朱自清不反对这种做法,但觉得自己是系主任,应该事前和自己交换意见。朱自清5月4日的日记记录了这段:“我坦率地要求他若有什么主张,首先应与我商量,他对我表示抱歉并赞赏我的意见。”不过,这件事仍然让朱自清心里放不下,这个月19日,他和罗常培、杨振声商谈大一国文事时,还说到此事,日记中甚至说让自己觉得学术地位“低得可怜”。
1940年秋,因朱自清休假,闻一多代理中文系主任。
他们二人关系真正密切起来,是在清华文科研究所的时候。1941年7月,清华大学决定恢复文科研究所,最先恢复的是中国文学部,部主任依例由中文系主任担任,这副担子自然落在闻一多身上。
中国文学部的地点在昆明东北郊龙泉镇司家营17号,这是所刚刚盖好的小院,上下两层楼,闻一多全家住在院落右侧厢房,没有家眷的清华同仁浦江清、许维遹等住在厢房左侧。清华中文系搬到昆明的图书集中在二楼正中的大房间,季镇淮、施子愉、王瑶等研究生为了写论文,也曾在这里住过。朱自清的家眷远在成都,所以他后来也搬了进来。司家营17号可以说是清华中文系共同的“家”。
在司家营17号,闻一多写了篇影响很大的文章《时代的鼓手——读田间的诗》,说起这篇文章就不能不说到朱自清。1943年8月,朱自清从成都休假归来,带了一本诗集,因闻一多正在与西南联大新聘的英籍教授罗伯特·白英合作编译《中国诗选》,朱自清便把诗集给闻一多看。闻一多一看,心里一惊,诗集里的《自由,向我们来了》 《五个在商议》 《给饲养员》 《多一些》《晋察冀向你笑着》 《人民底舞》让他眼睛一亮。闻一多过去很少读这类诗歌,甚至认为这类诗算不得是诗,但细细看下去,那些充满活力的街头诗句句有强烈的生命。
于是,开学后的第一堂“唐诗”课上,闻一多没有讲唐诗,反倒介绍起田间的诗来。他说:“抗战6年来,我生活在历史里、古书堆里,实在非常惭愧。但今天是鼓的时代,我现在才发现了田间,听到了鼓的声音,使我非常感动。我想诸位不要有成见,成见是最要不得的东西。诸位想想我以前写的是什么诗,要有成见就应该是我。”末了,闻一多强调:“田间实在是这鼓的时代的鼓手!他的诗是这时代的鼓的声音。”
闻一多讲课本来就颇精彩,这堂课更是这样,一位同学曾写了篇文章记录感想,张贴在西南联大“文艺”壁报第三期上,1943年11月16日重庆《新华日报》以《听鼓的诗人和擂鼓的诗人》为题刊登了这篇文章。文中说:闻一多穿着蓝色的旧长袍,手里轻轻拍着田间的诗的抄本。他精湛独特的见解,清脆爽朗的国语,触动了听课的学生。过路的人也被这洪亮的声音吸引住,窗外的旁听者越挤越多,大家感到闻一多的长髯像过了强电流的铁丝一样弹动着,眼睛也像出现了“放电现象”。
那天课后,大家怂恿闻一多把课上讲的内容写下来,恰《生活导报》准备出版周年纪念刊,编辑傅欣来约稿,闻一多爽快地答应下来,这就是《时代的鼓手——读田间的诗》。很长时间以来,闻一多总是被人认为是新月派文人,正是这篇文章,不仅开始改变了人们的印象,也是闻一多思想转变开端的标志。人们不该忘记,这篇文章的起因,是与朱自清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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