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强谏得罪一批邪佞之人,甚至受到了不少人的污蔑和栽赃
当然,大凡直言强谏的大臣,一定会得罪一批邪佞之人,比如这次敦促真宗亲征,就把王钦若得罪苦了。没过多久,王钦若便在真宗面前诋毁寇准,他问真宗:“陛下敬寇准,为其有社稷功邪?”真宗答道:“那是当然。”王钦若接着道:“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却认为寇准立下大功,实在可惜。城下之盟,《春秋》耻之。而澶渊之盟是典型的城下之盟。陛下听说过赌博之事吗?赌徒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一博输赢,叫做‘孤注’。陛下现在成了寇准的孤注,太危险了。”
缺乏独立思考的真宗被王钦若忽悠住了,从此以后对寇准渐渐疏远,转而相信王钦若、丁谓等佞臣。但这并没有改变寇准忠荩许国之心。《宋史》本传说,真宗晚年患了中风,朝廷大政都握在刘后手中。寇准很着急,寻个机会对真宗说:“陛下应尽快将皇权交给太子(即后来的仁宗),拣择方正大臣为其羽翼。丁谓、钱惟演都是邪佞小人,绝不能再让他们辅佐少主。”真宗采纳了寇准的建议,密令翰林学士杨亿起草圣旨让太子监国,并由杨亿辅政。谁知此谋泄露,丁谓抢先一步将寇准的计划击碎,并与刘后合谋,将寇准贬为道州司马,再贬为雷州司户参军,最终死在那里。
寇准以刚直敢谏赢得了美誉,同样以刚直敢谏断送了自己。他死后一段时期内受到不少人的污蔑和栽赃,甚至连国史中的形象都充满污点。欧阳修《归田录》说,邓州花蜡很有名,相传为寇准发明。寇准“早贵豪侈”,夜宴宾客从不点油灯,而是点价格昂贵的花烛,甚至连厕所、马厩里都彻夜点烛。“后人至官舍,见厕溷间,烛泪凝地,往往成堆”。事实究竟如何呢?且看王君玉《国老谈苑》卷二的记载:“寇准出入宰相三十年,不营私第。处士魏野赠诗曰:‘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洎准南迁,时北使至,内宴,宰执预焉。使者历视诸相,语译导者曰:‘孰是无地起楼台相公?’毕坐无答者。”意思是说寇准身居高位三十年,从没有为自己营建过府第。贬官后,辽使到汴京,朝廷赐宴,宰辅作陪。辽使瞅着一个个宰臣问翻译:“在座哪位是‘无地起楼台’相公?”问得满座大臣都无比尴尬,缄默不语。这是何等绝妙的讽刺!一个大臣敢直谏犯上,除了性格使然外,他一定具有高尚的品德和廉洁的作风,即人们常说的“无欲则刚”,也即包拯所说的“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那些嗜财如命的贪官,怎么可能去犯颜直谏?寇准夫人宋氏是太祖赵匡胤宋皇后的妹妹,够高贵了吧?如果他想“为身谋”,岂不是轻而易举?但他想的都是如何忠君爱国,如何建功立业,那些鼠窃狗偷的猥琐勾当,他历来嗤之以鼻。《宋大诏令集》卷五一《寇准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加恩制》中评价他“谠议嘉谟,清规直道。冠于当代,休有令闻”;孙抃所作《寇忠愍公准旌忠之碑》说他“刚严俊明,笃厚且直。非义不蹈,非忠不迪”;仁宗加其谥号为“忠愍”、亲书墓碑之额为“旌忠”,这才是真实的寇准。
公道自在民间,寇准受到百姓歌颂
应该说,太宗、真宗能有限度地容忍寇准直言犯上,已属难能可贵。在对待寇准直谏的问题上,太宗显得颇为作秀,真宗更多的是出于无奈,严格说都不是发自肺腑的虚怀纳谏,倒是一些头脑清醒的大臣对寇准更为理解。南宋李攸《宋朝事实》卷十载,大中祥符末年,首相王旦患了重病,真宗问他:“王爱卿病成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朕该把天下交付给谁?”再三追问,王旦始终不答。真宗举出名臣张咏、马亮,王旦都保持沉默。真宗不得已说道:“王爱卿不必顾虑,尽管直说。”王旦这才答道:“以臣之愚见,莫若寇准。”真宗连连摇头说:“寇准性格刚褊,更思其他。”王旦道:“他人,臣所不知也。”在王旦心目中,能够力挽狂澜保全大宋的只有寇准一人。
其实从古到今,谁是好人谁是奸佞,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权臣可以改写史书,但永远改变不了历史的真实。宋人田况《儒林公议》说:“寇准在相位,以纯亮得天下之心;丁谓作相,专邪黩货,为天下所愤。民间歌之曰:‘欲时之好呼寇老,欲世之宁当去丁。’及相继贬斥,民间多图二人形貌对张于壁,屠酤之肆往往有焉。虽轻眇顽冥少年无赖者,亦皆口陈手指,颂寇而诟丁,若己之恩仇者,况耆旧有识者哉?”我们把这段话疏解一番,意思是寇准当丞相,以纯粹亮直得天下人之心;丁谓当丞相,思虑奸邪贪得无厌,天下人无不恨之入骨。民间歌谣唱道:“想要日子好咱得找寇老,想要世道宁必须除去丁。”其后二人相继贬斥,民间多处都画有二人的形貌,酒肆里也常能看见。连那些顽皮不成器的无赖少年都指指戳戳,歌颂寇准而詈骂丁谓,何况是老成之人呢。用现在的话说,这叫做公道自在民间。
(作者李之亮 为江苏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长篇历史小说《赵宋王朝》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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