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14 06:02:00|来源:新京报|字号:
由“恨”到“怜”
痛苦的还有另一端。
彭高峰无数次设想过和“人贩子”相遇的情景,在想象中,他要把四年寻子的艰辛在相遇那一刻“爆发出来”。
2011年2月8日,彭高峰最终没能“爆发”,在邳州市八义集镇派出所里,他对面前这个“人贩子”的老婆恨不起来。
彭高峰注意到乐乐看高永侠的眼神,有点担心,又有点依赖。“我意识到,在孩子心里,这也是他的妈妈。”他不忍心在儿子面前把儿子的“母亲”暴打一顿。
接走儿子以后,彭高峰没想到和夺子仇人高永侠还会有交集。
“记住别给孩子吃桃子,他过敏”。电影里,丢儿子的黄渤和养孩子的赵薇叮嘱不谋而合,这个令人唏嘘的交集,没有发生在现实中。
但彭高峰发现,这个给自己家庭带来巨大伤害的女人,一样把乐乐视为己出。
家境贫寒,住高永侠家隔壁的姑姑高凤云经常见到,侄女做的饭不够吃,就让乐乐和小粤粤先吃,亲生女儿后吃,自己却没摸碗筷。
对于“儿子”,“这个妈”有求必应。高永侠说,乐乐念叨着看见别人吃泡面,她一狠心,骑车到四公里外的镇上买回一箱方便面。
如同电影结尾放的那段纪录片。后来,彭高峰带着儿子探望高永侠,在高家的墙壁上,他看到了乐乐得的奖状。
彭高峰说,这三年来,她对高永侠的态度,已经变得可怜比恨更多。“她跟孩子有很深的感情,我把孩子带走,对她也是一种惩罚,她要承受跟我一样的痛苦了”。
电影里留下了戏剧化的冲突和开放式的结尾。李红琴失去了两个孩子,寻女无果,命无所依。
现实中没有那么绝望。高永侠还有一个大女儿,亲生女儿。
大女儿18岁了,就读于徐州市区一所技校。“把她供出来,就能少忙点儿了”。这成了高永侠生活的希望。
10月正值农忙,高永侠却第一次放弃了家里的三亩田。“种地一个月就一千块,在外面打工能赚两千多。”
她在隔壁县城的豆腐脑摊当服务员,给人拿碗筷。
县城不大,开车20多分钟就能环绕一圈。3天里,新京报记者几乎找遍了全城的豆腐脑摊,也没找到高永侠。
三年间,她习惯了隐姓埋名、拒绝来访。姑姑高凤云说,侄女怕人看到她日子过得太惨。
失去的“香火”
以前穷,却有更多的希望。
在电话里,大多数提问,高永侠多以“我想见粤粤”回答。
她接受了乐乐回不来的事实。但粤粤,“我还是想不通”。
三年前,和两个孩子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她对未来生活的所有想法。
如今,她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如果乐乐还在,我可能会想些点子,现在就是想赚点钱养活女儿,再过两年女儿也会嫁出去,我没想过未来的事儿”。
在村里人看来,高永侠对乐乐和粤粤的情感“特别浓烈”。浓烈到村里人觉得不可思议。在农村,别家的孩子都是“散养”,而高永侠走哪儿都要带着他们。
“这是我对象留给我的”。孩子是她对丈夫的寄托。
村里人到现在也不愿相信,一向老实的韩中青,会在死后被叫成“人贩子”、“犯罪嫌疑人”。
村里人觉得,他背负着传香火的压力。
韩中青、高永侠夫妻居住的八义集镇,得名于“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古训。在村里人的观念里,养儿续香火是家族最重要的使命。
1996年,高永侠生下女儿。一次妇科手术中,她的输卵管被意外割除,丧失了生育能力。
这给夫妻关系造成了沉重打击。因为孩子,韩中青和高永侠多次闹离婚。
直到有了粤粤。
2007年,韩中青从深圳带回一个四个月大的女婴。高永侠回忆,丈夫说这是工友生下不要的小孩。
他们为女孩取名“韩某粤”。粤,代表孩子的来源地;某,代表女孩未知的身份。
虽然不是男孩,但多少能弥补高永侠不能再生育的遗憾。她上街买“四五十块钱一包”的奶粉,喂了三四天,高永侠没钱了,就四处借奶粉钱。
韩中青香火的压力依然没有解开。
为了能解释“拐回来的乐乐”是韩家的骨血,韩中青撒了谎。
他告诉高永侠,在深圳和一个湖南的打工姑娘“好上了”,姑娘生下了这个娃,但人家不要了,他抱回了家。
韩中青的谎言给高永侠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刺激。高永侠说,丈夫说在外面有私生子时,她“好几次直接往汪(水塘)边冲,最后被人抱住。”
开始的一年,高永侠看到乐乐就会想起丈夫的外遇,生闷气,不管孩子。
时间弥补了怨气。高永侠渐渐发现,这个儿子聪明懂事。村里的孩子一起拿着“小霸王”打游戏,乐乐玩得最好,比其他孩子“见识多”。
韩家人劝她,“只要孩子认你,将来能养你就行”。
高永侠接受乐乐,部分也出于现实考虑,“当时家里穷,想着有个男孩能出去打工挣钱,将来有人养老”。怎么说也是丈夫的骨肉,她说服了自己。
2011年,韩中青因肠癌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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