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维和军医:把英雄带回家

2018-01-02 21:13:31来源:海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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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解放军总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周飞虎在北京的家中看到一条新闻——我国维和战士在西非国家马里遭遇炸弹袭击,造成重大伤亡。周飞虎顿时有种预感:“我可能又要出发了。要是我去的话,连疫苗都不用打了,去年抗击埃博拉时打过好几种,都还在有效期内呢!”

果然,命令很快下达,作为军队的重症医学专家,周飞虎担任医疗组长,与医疗组其他3名成员马上乘专机赶赴马里,任务是:把我们受伤的战士平安带回家。

到了马里,才发现他任务远比想象中艰巨。4名受伤战士中,两名是重伤,“爆炸导致了多发伤,你肉眼就能看到他身上炸骨折了,脸上炸烂了,手上炸裂了缝针了。但这些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比如,的呼吸系统受到损伤,即使你输氧气,氧饱和度也不高,存在爆震伤。”当地的治疗条件极为简陋——在联合国救援体系中,共有四级医院,一级是现场救治,二级医院能进行基本的外科手术和清创,三级医院才有ICU病房,四级医院则是条件完备的大医院。联合国设在马里维和营地的,只是一家二级医院。伤员在二级医院初步治疗后,迅速被转往位于塞内加尔的三级医院。按照工作组统一部署,医疗组其他3位专家回国后,周飞虎独自留在塞内加尔,继续参与伤员的救治工作。

在20多天“独自战斗”的日子。周飞虎在塞内加尔的医院里跑进跑出,忙前忙后。那里的ICU哪比得上国内大医院,重病患者多的时候,寥寥几台呼吸机和监护仪根本不够用。周飞虎急了,找到负责人,指着病床上的中国维和战士说:“这是我们的hero(英雄)!监护仪我们需要持续用!”

“是的,是的,但这里都是hero。”

周飞虎无可奈何,“抢”不到监护仪的时候,他只能靠自己丰富的经验和临床的观察来下诊断,与塞方医生积极沟通治疗方案。酷热和伤情,又加大了感染的风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一天天的,战士们度过危险期了,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了,在普通病房稳定了……终于,周飞虎做了最重要的判断:可以回国了。

回国的飞机是普通民航飞机,20多个小时的飞行,依然没有供氧机,没有监护仪,只有一个听诊器和他自己的眼睛。他一趟一趟往伤员身边跑,听诊、观察、帮助伤员运动,就怕出现突然的血栓和呼吸问题。当飞机在北京首都机场平稳落地的那一刻,周飞虎想哭,但哭不出来;想干点什么,但干不了。他找不到任何语言形容那种心情,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啊,总算落地了。

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也让周飞虎与4名维和战士成了患难之交。如今,有的战士还在进行后续的手术和治疗,遇到问题时,周飞虎都会帮助他们。

周飞虎记得,初到马里时,他想扛一把枪,“扛上,吓唬吓唬那些武装分子也好!”但他随后不扛了,“我是一个医生,是来救死扶伤的。”在战火中行医的日子,让周飞虎深深体会到一点:“人们总说,出去了才知道祖国好。真是如此。去过了战乱中的非洲,才知道中国的和平是多么宝贵,我们每天都能坦然走在大街上,而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不能;也知道了中国的强大是多么宝贵,我们的祖国有能力把我们受伤的每一个普通战士带回家。”

周飞虎曾在美国匹兹堡大学重症医学中心学习了两年多,那是美国排名第一的重症医学中心。“美国提倡以重症医学救治为主导大型医院,把小的病放到中小医院去。这样,一旦有重病患者来了,一个重症医学小组就能做出快速反应。”而在中国,重症医学算是一个年轻的学科,解放军总医院的重症医学科2001年才成立,两年后周飞虎进入科室。年轻的好处就是很容易赶上去。前不久,美国的医生来北京开会,参观解放军总医院的重症医学科,对周飞虎连声惊叹:“哇,你们有这么大这么好的医院,几千张床位啊!我们八九百张床位就算很大了。”“哇,你们ICU死亡率这么低啊!近3年都在3%—5%,太了不起了。”

这让周飞虎很自豪:“中国的重症医学在世界都是先进的。”他带“环视听”记者参观ICU病房,沿着环形的走廊,隔着玻璃,能看见病房里的全貌。每个病人来到ICU的原因、治疗方案、恢复情况,周飞虎都说得清清楚楚。

我们忍不住问了个“残忍”的问题:“那3%—5%的死亡来临时,您哭过吗?”

“哭过,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流泪。其实,ICU里相当一部分病人,我们能预测到结果。有的人我们能拉回来;有的人,比如晚期肿瘤的病人,哪怕竭尽全力也拉不回来;而有的人,是经过了许多努力,白天黑夜都盯着,觉得有希望拉回来了,最终还是走了。这时候,心里太难受。”

说到这里,他调了一杯浓浓的咖啡。那味道升腾起来,就如同ICU的味道——本是生命的一段苦旅,最终大多能渗出甜来。(人民日报中央厨房·环视听工作室 许陈静 余驰疆)

责编:宋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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